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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
  “季泰安!”陆凉冷笑两声“你最好自己再考虑考虑。”胡大一推了我一把。我咬咬牙,听凭命运摆布了!我从外面绕了个圈子,到了后门,把门开了一条小,招呼道:“陆警官!”他会意地转回头:“朱医生,什么事?”

 我探出一点身体,让泰安看到我身上穿的实验室工作服,目光集中在陆凉的身上,用似乎是耳语但足够泰安听到的音量说:“这个正式报告今天晚上出不来了。”

 “唔?为什么?尸体那么难解剖吗?我们等着死亡原因呢。”我看了泰安一眼。他脸上仍然保持着警惕的表情,然而在他的眼睛里,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。

 我低头说:“不好肯定呢。明天还要讨论一下。所有意见统一了才能出正式报告。”“那你的意思呢?我知道他们一直很看重你的意见的。”“我自己也没决定,还要再看看切片。我先去了,你们忙。”“辛苦了。”

 我退出审讯室,仿佛小丑卸下了面具。泰安真是合作到不可思议的地步。胡大一朝我笑笑。“会把他留在这里吗?”我问。

 “当然不能。你不是只打了‘轻微伤’的报告,连‘轻伤’都没有打吗?还不到可以提起公诉的地步。现在受害者不会起诉他了。原则上来说他打人就这么白打了。”

 “哼,根据法律,对成年同,只要不到强迫的地步都不构成犯罪,就算顾正洪还活着,他也让人白摸白抱白亲了。”

 “让他监视居住吧。”胡大一向我微笑道“他一离开,你就跟上他。和他谈谈。他会特别讨好你的。”深夜,寒风刮过。

 路上没有任何行人和车辆。只有河水拍打老旧堤岸和远处驳船没有熄火的发动机空转的声音。我快步跟上前面大步流星的人。泰安一看见我,就挑着眉毛笑起来:“是你呀!”

 我低声音说:“不要叫,有人监视我们。不要四处看,”我一边走一边说“装着偶然遇到我的样子。”

 “我猜你就会跟上来。我就知道你是在演戏…”该死!没想到我演技那么差!“…他们早就知道你认识我才挑中你干这件事,让你在我面前卖个乖,再从我嘴里套出什么东西来吧?”我不由得笑了。原来不是我演技不佳啊“和你想得差不多。”

 “那个神经病到底是怎么死的?是给我打死的吗?你闹着玩吧,一个人真的那么容易给打死吗?”见我没有答话,他接着说:“那你想知道什么呢?”“你。”

 “我?”“对。就是你,关于你和你兄弟的任何事情。”“为什么还要搭上泰雅的事情?”“只是因为我想听听别人谈论泰雅。”

 最近在我面前谈论泰雅的人还不止你一个呢,我心想。他仍然大步地走,但是步子的频率开始放缓。我跟在他身边默默地走着,等着他下意识的答复。

 突然他停了下来:“好吧。足你该死的好奇心。不过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。你不觉得冷得要命吗?”

 “离这里不远,泥城桥那儿,有一家24小时开门的天天来火锅店。”“火锅店?我喜欢。可以暖和一下。”嘈杂的火锅店里,挤了喜欢夜晚而口袋里钱不多的人。我特意挑了一个角落里的位子。

 我吃下两块炝饼,一盘羊、一盘线粉和一盘油豆腐的时候,他干掉了大半瓶三得利啤酒。我又把鱼圆和蛋饺推下火锅。他说:“你真能吃。”“象一头猪?呵呵。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。”“是你的女朋友说的吧?”

 “我没有女朋友。”我搅着汤,看着鱼圆和蛋饺在冒泡的汤里打着旋,心中冒起一个很久以前上学时学作文喜欢用的词:历史的漩涡。

 “我饿了。从中午到现在没吃过什么象样的东西。”有意思。我想。我在有可能是残忍的杀人犯面前欢乐地吃着。如果给李斌看到,不知道要叫多少声:“冷血!”“平平…哦,不,季泰雅那个人渣现在还在上烹调课吗?”“平平?!”

 他被我踩住了小辫子,红了脸,用筷子夹起一个鱼圆丢进嘴里,想掩盖窘境。可是鱼圆烫得他闭不上嘴“呼呼”地直往外吹气,样子很可爱。

 “还有很多呢,”我夹了一个鱼圆到他的碟子里“我不会一下子都吃完的。慢慢来嘛。平平?是他的小名?平平和安安?”

 “喂!这是你随便叫的吗?”“听上去比雅雅和安安好一些。不过总体来讲还是很象熊猫的名字。”看到他眼睛里出的烈火,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“算我没说过!好了。你也想知道他的事情,是吗?”

 泰安没理我,很快下另一个鱼圆,然后夹起锅子里的蛋饺小心地放在边吹。有那么一阵子,我看着他形状优美的嘴发呆。他撇了我一眼:“说呀!”

 我给自己倒了1/4杯啤酒――非常精确的量,我是个能控制自己并以此为荣的人――呷了一口,慢慢地说:“他已经有了稳定的男朋友,很快会有正式的工作,象你一样成为医保金、退休金的普通人。他现在很快乐。这是…”

 我费力地咽下另一口酒“…我认识他以来看到的他最幸福的时候。放心好了。他对你没有什么威胁。以后不会再有人把你误以为是他而纠不清了。

 他们这一行的,只要不做了,很快就会被淡忘。”“你上过他?”酒的味道一下子冲到我的脑门:“我没有!你干嘛老盯着这种问题?”

 “没什么。如果知道你没有上过他,和你说话会感觉比较自在。我知道你看着我就好象看着他。任谁都会有这种感觉的。”

 “不。你们长得虽然象,但是一眼就知道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。”“你是说他是那种看上去该上天堂的好孩子,而我是该下地狱的小浑球吧?告诉你,他才不是看上去那样一个人。”

 “那么,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?愿闻其详。”泰安转了转眼珠子:“哦!你原来想知道的还是这个啊!我还以为你把我到这里来是真的要查什么案子呢!嘿嘿!你可真是公私分明啊!”“查案子不是我的责任。你想说就说。

 不想说就算数。这世上愿意听你说泰雅的事情,而且听了会有回应的人,肯定很少了。”泰安笑了:“你这个人真象二郎神,长着第三只眼,会看透别人的心思。

 恩,最近确实常常想到泰雅,和那些小时候的事情。”他一气喝光半杯啤酒,又开了一瓶,倒了大半杯。在金色的泡沫背后,他缓缓地说:“我知道,他一直非常恨我。***

 3月22,凌晨,时光之轮错旋转着。这个世界真是奇妙。寒夜的一杯啤酒就能让人打开心扉。泰安的声音非常平静,我啜着啤酒,听他讲着过去,如同讲别人家小孩的童年趣事。

 “你说的一点也不错。我就是一个小浑球,整天和堂里的孩子疯玩,不爱读书。那时候住在老城厢,周围邻居住的都是里房子,要烧煤球炉倒马桶,几个街区之内只有我们家住的那一幢机关家属楼是有煤卫的公房,邻居们都是普通的工人。

 老爸老妈在同一个机关工作,老爸是个死要面子的人,做着个小小的科长,整天想着怎么再往上爬一级。

 他总说我们是知识分子家庭,不许我们和堂里的孩子玩。我才不管呢。我不怕他。反正‘知识分子’不打孩子。只有泰雅很听话地整天在家安安静静地读书。

 他是那种最最老实听话的小孩子,玩‘官兵捉强盗’的时候,即使好不容易挣上扮作‘兵’,也只能傻乎乎地挎把没用的水果刀,扮演被我们这些‘土匪’捉住拷打的‘先头兵’,等大部队来救他。

 他一直都是老爸老妈的希望,而我只是他们前世造的孽。”“因为他们喜欢泰雅而不喜欢你,所以恨他吗?你真幼稚,太可笑了。”他顿着酒杯底说:“切,你知道什么?那种事情我怎么会在乎?我说的是初二那年夏天的事情。

 “初二那年暑假,我成天在外面踢球、游泳,玩得连暑假作业都是泰雅代我做。每天头大汗地回到家,都是老爸老妈板着脸坐在桌前等我吃晚饭。可是,八月里特别热的一天,却是我先回家。

 泰雅到少科站图书馆去,一直到7点多还没回来。照例说图书馆早就关门了。老爸老妈联络了几个同事一起出门到处去找。还跑到他应该坐的电车的终点站去问。当然不会有结果。我知道泰雅那家伙为了省下钱买书从来不乘电车,都是走着去图书馆。”

 “结果呢?”“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找到。怎么就没人想到问我一声呢。如果早点想到,顺着可以抄近道的那条路去找,说不定可以早点找到那个冷库。”

 “冷库?他去冷库干什么?”“冷库呀,就是…”他用筷子比划了很大一个框“在离我们家不远的小菜场里,有个冻的冷库。

 冷库外面还有砖砌起来的仓库,前面挂着棉毯子防止冷气漏掉。从冷库里拿出来的鸭鱼就挂在仓库里,等着自然稍微解冻一点,然后第二天早上从小菜场的摊位上卖出去。

 所以那里面也是切的地方,有用整盘木头做的很大的切墩。仓库外面当然还有可以锁的铁栅栏防止有人进去偷东西。再前面就是卖的摊头。摊本身也有铁栅栏和锁,而且处于小菜场最最中心的位置,和别的摊头相比离住人的房子最远。”

 “那他是怎么进去的呢?”“这个,我到现在都不知道。我只知道第二天很早很早隔壁堂的二就在楼下叫我说快下来快下来。

 老爸和老妈晚上去过公安局后回来一直在商量着什么,到那时还没睡,可是从他们眼皮底下溜出去并不是很难的事情。

 二拉着我一路奔到小菜场,那时摊前面已经围了许多人,二妈妈的声音比谁都响。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别人讲‘妖孽’什么什么的。我们钻进摊的栅栏门,从菜场营业员的身后往扯在一边的棉毯里瞧,泰雅就在那里。”

 就象所有擅长讲故事的人一样,他停下来喝去大半杯啤酒,也许并非全然为了卖技巧。我注意到他的手有点发抖。不过我没有追问,我要他自己原原本本地按照他的思路说出来。

 “开始都看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身体。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大概已经给劈成几块了。后来才看出他给剥得光,揍得青一块紫一块。朝着门外的是他岔开的腿,血从两股间下来,干结在哪里,嗡嗡地绕了一堆苍蝇。 m.GUm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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